咬文嚼字:「蛋挞」该怎么读——与「头号英雄」节目商榷
(一)看图答题,「蛋ta3」还是「蛋ta4」?
这段时间【今日头条】的益智答题节目【头号英雄】非常火,题目是由易到难,前三题几乎热身送分题,从第四题、第五题难度开始逐级增加。
我个人认为:【头号英雄】的题目,总体来说不超过高中的知识范围,大部分都是常识。但题目的知识点把握得很好,不至于烂大街,也不至于太专业、冷僻。
所以,【头号英雄】可以说是贤愚都可、少长皆宜。像我全家人都是吃了晚饭,就开始「小板凳,排排坐」,拿出手机等待答题,包括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七旬老妈。
今天(1月6日)八点档那场答题,我死在了第八题,这道题目是一个「看图答题」,而我读小学的侄子却答对了。
由于当时没有截图,也没有回放视频,下面我只是凭记忆复述这道题目。
这道题只给出一张图片:
然后题目问:图片中食物名字怎么读(当然隐含前提是普通话怎么读)?
并给出三个汉语拼音选项:
- dan4 ta3
- dan4 da2
- dan4 ta4
很显然,这是一张蛋挞的图片,我选了【dan4 ta3】,但【头号英雄】给出的正确答案是【dan4 ta4】,也即他们的隐含前提是:图片中食物名字对应的汉字「蛋挞」。「挞伐」的「挞」确实读成四声——ta4。
我过后想了一下,这个题目隐含前提(implicated premise)是有瑕疵的,所以我认为:【dan4 ta3】、【dan4 ta4】都算正确答案。
下面,就这个问题说明我的理由。
(二)蛋挞:来自粤语外来词
我们知道,「蛋挞」是洋人的食物,「蛋挞」英文叫做「egg tart」或者「egg custard tart」。我查阅了一下资料,显示「蛋挞」起源于中世纪的英国。【注1】
所以,「蛋挞(egg tart)」是「一半音译,一半意译」的汉语名词:
在汉语言学中,这种词汇叫做【音译加意译词】。
与「蛋挞」同类型的词汇如:
- 奶昔(milk shake)
- 迷你裙(mini-skirt)
还有一种是整体兼顾「音、意」:
- 雷达(rader)
- 香波(shampoo)
我们知道,「港式蛋挞」「葡式蛋挞」是广东茶点中最有名气的点心,所以,我们可以初步猜测「蛋挞」一词很有可能是粤语中的外来词。
查阅香港中文大学的【現代標準漢語與粵語對照資料庫】确实如此:
注2
从「挞」的粤语拼音的注音「taat」可以看出,「挞」是粤语中的「入声字」,「入声」也即韵母的韵尾为「p、t、k」,发出短而急促的收尾音。
那么,也就说:粤语「挞(taat)」的发音和英语「tart」发音基本吻合,声、韵对应。
在西式糕点中,「tart」一般指「馅料外露」的馅饼,「pie」则是「馅料密封在内、不外露」的馅饼,在香港粤语中,很多露馅的馅饼都叫「挞」,比如:芒果挞、士多啤梨挞(草莓挞)、栗子挞等等。
所以,粤语「挞——taat」的发音与英文的「tart」完美对应,加上香港粤语中「挞」通常指「馅料外露」的馅饼,这两点说明了「蛋挞」应该是来自香港粤语中的外来词,后来渐渐被普通话所吸收。
普通话中很多词汇,如:埋单、的士、拍拖,犀利,都是来自粤语。
(三)蛋塔:蛋挞的另一种称谓
既然「蛋挞」是一个音译词,就可以有其他同音异字的音译存在,经过人云亦云,进而约定俗成,也就固定下来。
如:「特朗普」和「川普」,「冰激凌」和「冰淇淋」。
查阅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可以发现,「蛋挞」也可以音译作「蛋塔」,都是标准的现代汉语,普通话读音为「dan4 ta3」:
注3
网上有人说「蛋塔」这种称谓在来自台湾,我谷歌site命令搜索台湾网站,应该说可以佐证这个结论。
在台湾,「蛋塔」的用法比「蛋挞」更常见,「蛋塔」有620多万挑结果,而「蛋挞」只有13万多结果:
我搜索了淘宝、京东、大众点评等购物美食网站,发现中国大陆「蛋挞」比「蛋塔」更常用,比如【大众点评】中「蛋塔」的结果有81万条,而「蛋挞」有254万条,:
从上可见,虽然「蛋挞」的粤语发音,能比较好的与英语谐声,但传入到没有入声的普通话中,「蛋挞」也就渐渐写成「蛋塔」,毕竟「挞」相比「塔」还是比较冷僻的字形。
通过检索网上的语料也可以发现,「蛋塔」和「蛋挞」都很常见,所以,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同时收录了「蛋塔」和「蛋挞」,都是标准的现代汉语词汇。
(四)结论
综上所述,【头号英雄】节目组出的题目只给出一张「egg tart」的图片,他默认了其名称叫「蛋挞」,完全排除了「蛋塔」,这样,唯一的正确的答案是「dan4 ta4」。
但这张图片完全也可以叫做「蛋塔」,读为「dan4 ta3」。「蛋塔、蛋挞」属于完全等价的「同词异形」,且二者都是现代标准汉语。
诉诸一个类比:我给出一张图片,我问你这个图片物品的名称应该怎么读?我给出两个选项:
- 1——bing1 qi2 lin2
- 2——bing1 ji1 lin2
我说正确答案是【2——bing1 ji1 lin2】,其默认前提就是这个图片物品叫「冰激凌」。但其实,图片中的物品也可以叫「冰淇淋」,答案【1——bing1 qi2 lin2】也完全是正确的。
所以,这个题目存在一个「不当预设」,题目应该是问「蛋挞」怎么读才是正确的,而不是问图片中物品的读音是什么?
道理很简单,之所以追溯词源,反复引证,是为了说明「蛋挞、蛋塔」在普通话中都是常用词,不能轻易将「蛋塔」排除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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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文献
- Internet archive,EGG CUSTARD TART,from:https://web.archive.org/web/20080606020958/http://www.icons.org.uk/nom/nominations/egg-custard-custard-tart
- 香港中文大学,現代標準漢語與粵語對照資料庫,from:http://apps.itsc.cuhk.edu.hk/hanyu/Page/Cover.aspx
- 吕叔湘等(2012),《现代汉语词典》(商务印书馆,第六版),页2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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